《下一個家在何方?》內容精選:房東這一行
作房東的,沒有避險這回事。房客不付你500美元,房東便立刻少了500美元的收入。無法收租,房東就只能吃老本或靠正職去補房貸,否則就等著銀行發通知說要查封房子。
舍蓮娜一邊開著車在密爾瓦基的北部繞,一邊搖開車窗聽節奏藍調。對密爾瓦基的中產階級來說,走高速公路通過舊城區是常態,只有房東們才會開進巷弄;但他們不會開著自家的紳寶或奧迪來到這裡,而是開專用的「收租車」。以廂型車或卡車為主的收租車有幾個常見的特色:車體生鏽,會漏油,車內裝有延長線、梯子、蛇式水管疏通器、工具箱、防狼噴霧劑、釘槍等,有時甚至連裝好子彈的手槍都具備。舍蓮娜多半會讓大紅色的雪佛蘭Camaro ,也就是電影《變形金剛》裡的「大黃蜂」跑車在家裡 留守,然後另外開有著22吋圈胎、1993年出廠的米黃雙色雪佛蘭 Suburban 「巡房」。 Suburban 的 真正主人其實是昆汀,而昆汀的另一個身分便是舍蓮娜的老公兼事業夥伴,同時也是名物業經理。昆汀拿來發動Suburban的不是鑰匙,而是螺絲起子。有些當地的白人還是習慣稱呼密爾瓦基的北部為「市區」(The core),這是從60年代流傳下來的說法。往裡走,你會看見每條街上參差不齊的雙拼公寓、褪色的壁畫、全天營業的日托中心,以及懸掛著接受婦幼營養補助招牌的商店。密爾瓦基曾經在美國城市裡排名第十一,但其人口卻從1960年的74萬人降到如今60萬人不到。這座城市的衰敗,可說是「有目共睹」:廢棄的住宅、雜草叢生的空地,一點點布滿了密爾瓦基北部。典型的住宅區往往有幾間獨棟房屋,屋主年紀偏長,喜愛蒔花弄草並懸掛美國國旗;更常見到雙拼公寓或1棟4戶的公寓,油漆斑駁的外牆掛著床單充當窗簾,出租給家境窘迫的家庭;還有一塊塊空地、跟門窗被釘上板子的空屋。
房東想靠租金賺錢,房客希望一家能住得安全舒適。 |
賺別人沒本事賺的錢
這些全都看在舍蓮娜的眼裡,但她看到的不只是這樣而已。如同「身經百戰」的房東,舍蓮娜知道哪一棟非透天的公寓屋主是誰,哪間教堂、酒吧跟哪一條街又各歸誰管。她知道每一處各自歷經過什麼樣的興衰起伏,也知道每個地方的色調與氛圍。她知道哪幾條熱門街區是毒品的集散地,也知道哪些地方可以安靜穩定。她深知貧民窟的價值所在,也知道如何從看起來像廢物的房地產中賺到別人沒本事賺的錢。嬌小的舍蓮娜有著黝黑如栗子般的膚色,身上穿著與褲子搭配得宜的輕薄紅藍色外套,而她的褲子又跟頭上斜戴的NBA棒球帽是一套的。她喜歡張嘴大笑,有時候她會笑到得扶著人的肩膀,彷彿快跌倒。但當她轉出北方大道,要去第十八街和萊特街(Wright Street)口探望房客時,她放慢了速度,大大嘆 口氣。驅離房客是這一行常見的事,但拉瑪沒有腿,而趕走一個沒有腿的男人並不讓人開心。
最早,當拉瑪開始繳不出積欠的租金時,舍蓮娜並沒有發出驅離通知單,也沒有搬出「在商言商」的那套台詞。她左右為難,嗯嗯啊啊地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我真的很不想這麼做,」到了最後關頭她是這麼跟昆汀說的。「你懂我的苦衷,對吧?」舍蓮娜皺起了眉頭。
昆汀沒開口,靜靜地讓老婆說她想說的。
思索了半晌,舍蓮娜的結論是:「事情還是要講求公平嘛。」「我覺得小孩很可憐,而且拉瑪還跟兒子同住……何況我覺得拉瑪挺討人喜歡。問題我賺的是錢,不是喜歡,喜歡沒辦法付帳單。」
舍蓮娜要付的帳單有:房貸、水費、維修費、房地稅。有時候還會莫名其妙地冒出來一筆「大條的」,比方說鍋爐壞掉、市政府巧立名目要收個什麼費用,然後她就得勒緊褲帶才不會破產,直到下個月初收到租金。
「我們沒辦法等他,」昆汀說。「我們等他,稅可不會等我們,房貸也不會等我們。」
作房東的,沒有避險這回事。房客不付你500美元,房東便立刻少了500美元的收入。無法收租,房東就只能吃老本或靠正職去補房貸,否則就等著銀行發通知說要查封房子。這一行也沒有一堆術語可以讓事情講起來好聽點:沒有所謂的「縮小營業規模」、也不存在什麼「單季淨損」。賺或賠都是一翻兩瞪眼。不該賠的賠了、跟該賺的沒賺到,對房東來說都會是「切身之痛」。經驗老道的房東都喜歡講他們第一次大賠的故事:有房客自行將天花板拆了,拍照留存,然後跑去住房法庭告狀;還有夫妻趁被房東逐出家門前拿襪子塞住洗碗槽,將水開到最大。新手房東要不是挺直腰桿,否則就乾脆退出。
舍蓮娜先是點頭如搗蒜,然後也不知道是在對昆汀說話、還是在自言自語,「我看我應該少替這些人擔心才對,我擔心他們,誰擔心我?如果我沒記錯,借錢給我們的公司可沒說房貸不用付了。」
<文摘要來源>
《下一個家在何方?驅離,臥底社會學家的居住直擊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