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家在何方?》內容精選:第十三街
阿琳是一位單親媽媽,被房東逐出家門後,發現新家的租金得花上月收入的8成……
17歲離家的時候,阿琳把母親逼她穿上學的舊衣一口氣全扔了。「叭叭,」同學凡是看到她經過,就會拿她身上那件二手喇叭褲笑她。阿琳被逼著拿橡皮筋把褲管綁住,但這只是讓她被笑得更大聲而已。後來她從高中輟學,但阿琳的媽媽一句話也沒說。「她哪在乎這個。」輟學後的阿琳找到保母的工作,並搬進雇主家。也在這段期間,她認識了傑若德的父親。傑若德是她一堆孩子裡的老大,阿琳習慣叫他的小名「傑傑」。在阿琳發現自己懷上了傑傑的同時,她的男人也正好踩到法律的紅線。「我完全不知道要怎麼跟一個老是進出監獄的男朋友交往,所以當有別人出現時,」阿琳說的是傑傑的父親在某次坐牢的期間,「我就改投向其他人的懷抱了。」
阿琳說的「其他人」,就是賴瑞。賴瑞是個精瘦的男人,眼神沉穩,眉宇開闊。賴瑞自學當技工,然後在巷弄裡替人修車度日。遇到發薪的日子,他會帶阿琳去吃她最喜歡的中國菜。她會把長長的菜單從頭到尾看完,然後永遠都點同一樣東西:芝麻雞。他們雖窮但很相愛,很快地阿琳就懷上了賴瑞的兒子。他們也給他取名賴瑞,但稱他為波西。後來賴瑞跟阿琳又再生了3個孩子,分別是一女兩男,其中小兒子喬瑞,名字是阿琳的媽媽取的,他們倆都覺得不錯。
「嫁給我好嗎?」某天賴瑞問。
阿琳的第一個反應是笑。她以為他是在開玩笑,所以也開玩笑地說了「不」。「他說的不是豪華的婚禮,甚至連去法院公證都不是。」阿琳還記得。但賴瑞是認真的。弄清楚這點後,阿琳收起了笑容說她得考慮考慮。但讓她裹足不前的不是賴瑞,而是賴瑞家的母女檔。「她們老覺得自己懂得比我多……在她們眼裡我永遠不夠好。」
求婚未果讓賴瑞待不住家裡,而這對阿琳是很大的打擊。只不過賴瑞每次回來,她都還是會為他敞開大門。在交往了7年之後,某日賴瑞再也不回家,而這一次的「小三」還是阿琳的姐妹淘。
失去家,人就失去了一切。唯有安穩的居所,才是人生一切的根源。 |
賴瑞把她跟孩子扔下不管的時候,阿琳人正在機場旁邊的「曼絲帶旅館」(Mainstay Suites)上班。結果萬念俱灰之下她辭掉了工作,開始靠社會福利過活。經過一段時間的振作後,她找到了在「第三街碼頭」(Third Street Pier)餐廳打掃的工作。但此時阿琳的媽媽驟逝,她悲痛萬分,工作也做不下去了。她很 後悔回去領社會福利,但當時真的是她人生的一段低潮。
搬進第十三街的時候,阿琳領的是W-2T,這主要是因為她患有長期的憂鬱症。這時(2008年)她領到的社福補助,跟美國在推動社福改革前沒有兩樣:一天20.65美元,一年7536美元。自1997年以來,全美各地含密爾瓦基在內的社福補助,幾乎都停滯不前,但居住成本卻大幅飆升。多年下來,主政者無一不知美國家庭不可能只靠社會福利度日。
想靠租屋補助難上加難
從2000開始的10年間,我們見證了房租與水電瓦斯費的大幅上漲,但從前就不可能靠社福來支撐一個家了,在此之後不過是雪上加霜而已。關於在「住」這件事上得到政府的補助,阿琳很早就斷念了。要是能領到租屋券的補貼,或是能擠進公共住宅的窄門,那房租就只占她所得的3成,這當中的差別就像是「窮歸窮但能安穩生活」跟「被貧窮折磨到死去活來」,或者「能在社區裡落地生根」跟「像失根的蘭花般被浪打來打去」,還有賺的錢「能多用點在小孩身上」跟「轉手就得繳給房東」的差別。
許多年前,阿琳才19歲的時候,她曾經租到過一間政府有補貼租金的公寓,月租只要137美元。當時剛生下傑傑的她很慶幸自己可以不用再跟母親同住,凡事可以由自己作主。但這時在找室友的朋友叫她退租,她一口答應。就這樣,她從政府補貼的公寓,跳進了民間的租屋市場,而這一跳就是20年,想回都回不去。「我以為搬家沒什麼關係,」她回憶道。「但我後悔了,每天都後悔。當時真是年輕不懂事!」說著說著,她開始搖起頭來,彷彿19歲的阿琳就在自己面前。「要是我腦袋清楚一點,現在我應該還住在裡面。」
有一天心血來潮,阿琳跑了趟密爾瓦基市府的住房管理局(Housing Authority),她想去問的是租屋補助的排隊名單。結果透明玻璃後的小姐告訴她,「名單動也不動。」原來有超過3500個等待住宅補助的家庭,已經申請超過4年。阿琳點點頭,離開的時候雙手插在口袋裡。
不過這已經算是比較好的了。在美國一些真正的大城市裡,比方說華府,你要等的可能不是4年,而是幾十年。在這些大城市,妳可能登記時還是個帶著小小孩的少婦,審到的時候頭髮都白了。
阿琳的處境,也是美國大部分窮人的處境:他們沒有公共住宅可住,也沒有租屋券可以補貼房租。每4戶條件符合租屋補助的家庭,就有3戶被政府「放生」,什麼幫助都得不到。
如今想領到租屋券,阿琳首先得存下一個月的所得來繳給住房管理局,這是她年輕時無故放棄補貼公寓得付出的代價。再來,她得花2到3年等排隊名單解凍,然後再耗2到5年等待排在她前面的申請表消化完畢。最後她還得祈求上帝保佑,祈禱審查的大哥或大姐可以一邊喝著走味的咖啡,一手拿著如鉛重的印章,在審理她的申請書時,不知怎地忽視過去她靠社福補助在租屋市場捉襟見肘時留下的驅離紀錄。
<文摘要來源>
《下一個家在何方?驅離,臥底社會學家的居住直擊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