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家在何方?》內容精選:鼠窩



多琳一家9口(包括一隻狗)窩在兩房公寓裡,當房屋漏水、堵塞,房東卻相應不理,他們決定也放爛這間房子……

三代同堂的辛克斯頓家住在第十八街跟萊特街口一棟棕白色的房子裡,拉瑪家就在他們後頭。家族中的大家長是多琳,她的肩膀寬闊,腰圍也是。多琳帶著眼鏡,有張大餅臉,膚色稍淡的雙頰上帶有深棕色的雀斑。從多琳有記憶以來,她就沒有瘦過,每天的生活也是慢慢來,很少為了什麼事情著急。多琳有4名孩子:24歲的派翠絲、19歲的娜塔莎、14歲的C. J.跟13歲的露比。外加老大娜塔莎生的3個孫子:10歲的麥基、4歲的潔妲、2歲的凱拉梅。這個家裡還養了隻狗狗叫做Coco。身形像美式足球員的Coco兇起來會咬人,而牠對娜塔莎忠貞不二。
在派翠絲收到舍蓮娜的驅離通知單,並跟3個孩子從公寓樓上遷到樓下與多琳同住後,辛克斯頓一家8口(加上Coco)算是完成了合體,但他們也發現自己的生活空間又小又擠。派翠絲、娜塔莎跟C. J.的因應之道是盡量少待在家裡,天公作美時,3個人會在外頭散散步,天黑了就到家後頭找拉瑪打黑桃王。只不過到了夜裡,大家還是得擠在一起睡覺。兩間臥房,派翠絲占了當中那間小的。她咕噥著如果要她負擔一半的房租,那至少得要有個房間歸她,就算這房間沒門也沒關係。在另外一個房間裡面,多琳跟娜塔莎合睡一張床,露比則蜷曲在椅子上湊合著睡,手腳都無法伸直。麥基在客廳裡跟C. J.分享一張沒有床單的床墊,旁邊就是玻璃茶几與堆得如山高的衣服,乾淨跟髒的都有,反正房間裡放不下就是了。派翠絲的兩名女兒睡在飯廳一張四角都已經開花的床墊上,內裡的彈簧跟褪色的泡棉都已「臟器外露」。
唯有穩定的棲身之所,是脫離貧困的第一步。
唯有穩定的棲身之所,是脫離貧困的第一步。
所有人都沒辦法好好睡覺。娜塔莎的習慣是睡著睡著會出腳踢多琳,多琳的習慣則是會滾到娜塔莎身上或把枕頭偷過來,假如娜塔莎想要回去,多琳就直接用枕頭反擊。因為睡不好,所以年紀較大一點的孩子常錯過清晨的學校巴士,小小孩則白天也隨時可以睡著。多琳有時候從廚房走出來,就會看到他們睡得東倒西歪。有的會把頭靠在茶几上,有的則會隨便在地上找件衣服當成枕頭。
生日的前夕,往往也是人一年當中睡眠品質最差的一晚。壽星要是一個不小心睡著了,我保證派翠絲會溜進房裡,用美乃滋或番茄醬把對方的臉塗花。已經六年了,辛克斯頓家都沒有慶祝過耶誕節—他們慶祝不起。但到了生日那一天,辛克斯頓家的一份子會頂著張黏呼呼的大花臉笑著起床,會看到有生日蛋糕出現在桌上。喜歡彼此鬧來鬧去算是他們家的傳統。娜塔莎曾經在派翠絲的內衣裡撒過胡椒,派翠絲則是挑娜塔莎負責照顧弟弟妹妹時,把露比偷偷帶出家門,結果娜塔莎在附近繞了好幾個小時找得快發瘋。
辛克斯頓家的後門已經從門軸上脫落,牆壁上坑坑巴巴的,浴室裡還有個大洞。他們家的天花板有點塌陷,主要是樓上漏水,因此地板也蒙上一層薄薄的黑垢。廚房的窗戶裂開,飯廳有幾扇歪七扭八又缺了幾片的百葉窗。派翠絲掛上厚重的毯子,蓋住窗戶,室內因此顯得灰暗。客廳裡,用三夾板做成的五斗櫃上有台小電視,電視旁則是沒有燈罩的檯燈。
在派翠絲搬到樓下之後,舍蓮娜發現她在偷電。修理電表得花2百美元,但只要派翠絲還跟多琳住在一起的一天,舍蓮娜就不願意花這錢。「我才不出,」她說。「這錢統統要那些黑人出,要不然冬天冷是他們的事。」辛克斯頓家後來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才攢到兩百美元。他們也就在屋子內(包括廚房)都沒有電的狀況下撐過兩個月。冰箱裡能壞的都壞了,一家人晚餐只能以罐頭果腹:每天不是義大利方餃罐頭,就是SpaghettiOs通心粉罐頭。

看哪裡房租便宜哪裡搬

面對發臭的冰箱,辛克斯頓家的態度就跟他們面對整間公寓的心態相同:忍就對了。無論面對的是家裡的床墊還是小雙人沙發,他們也都是相同的想法。床墊跟沙發縫裡的蟑螂多到不像話,而他們只能希望搬家時統統甩掉。事實上是先有這些蟑螂,辛克斯頓家才搬進來的:碗槽、臉盆、馬桶、牆壁,乃至於廚房的抽屜拉開,蟑螂的身影無所不在。「他們就是看哪裡房租便宜就到處搬啊,」舍蓮娜這麼講多琳這一家,「他們早就知道蟑螂很多了。」
在辛克斯頓家搬進舍蓮娜位於萊特街旁的公寓前,他們有7年的時間住在第三十二街一棟有5個房間的公寓。那個家當然不是什麼豪宅,但空間寬敞,房東人也不錯。集所有人之力,他們每個月要付8百美元的房租。派翠絲在一家速食店當午餐的外場,而娜塔莎在中輟之後也開始賺錢。多琳沒有念完高中,不過多年前她在免費職訓課程裡受過訓練,英打有每分鐘72個字的速度。即便14歲就懷了麥基,派翠絲還是念到11年級,就快畢業;可惜為了家計,她最後選擇輟學賺錢。娜塔莎則是才16歲就拿9.5美元的時薪,在夸德影像上班,每天輪12個小時,疲累時會直接在印刷機上睡著。公司沒問過她年齡,她也沒主動提。多琳的月收入是1124美元,其中437美元來自州政府給的育兒補助,687美元是聯邦救濟金,後者是因為她的腿受過舊傷—8年級時復活節那天,她穿著新買的厚底高跟鞋,因此摔傷了髖部,骨折無法完全癒合。父親當時並沒有將她緊急送醫,而是讓她在家待了好幾天,否則傷是可能痊癒的。這位爸爸跟醫生不對盤,連他自己後來膝蓋不行了,也只是鋸下餐桌的桌腳當拐杖。
在第三十二街,街坊鄰居都認識辛克斯頓一家。他們的小孩在鄰居家跑進跑出,而多琳會站在自家門前與街區其他住戶交流。她會跟街坊的奶奶們有說有笑,遇到住附近的孩子欺負流浪貓,她也會吼他們兩句。到了夏天,小孩子會跟某位鄰居買沖天炮。多琳三不五時會舉辦派對,而且歡迎所有人。
到了2005年8月,這天多琳打開電視,看到紐奧良整個泡在水裡。市區變成一片泥濘,黑人的屍體載浮載沉飄過在屋頂上等待救援的百姓。她二話不說打電話要好朋友芬妮趕快過來。多琳跟芬妮一起看新聞,「真的是太慘了,」多琳記得她是這麼想的。在幾個無眠的夜晚之後,多琳覺得自己不該只是在家擔心跟禱告,她覺得自己應該為洪水的災民做點什麼,於是把家交給派翠絲,跟芬妮一起搭上前往南方的客運。那年她41歲,派翠絲20歲。
「行動派」並不是她的風格,待在自家門廊上哼歌才比較像她。「我喜歡窩在自家門前,」她自己也這麼說。但一路走來,這樣的她也曾不願向命運低頭,豁出去跟人生對抗過幾回。像在1998年1月的某個夜晚,她就曾急忙連夜打包,一聲不吭地帶著全家搬到伊利諾斯州。她想要躲的是 C. J.跟露比的生父,一個後來會在密爾瓦基北邊監所蹲很久的傢伙。
在巴士上待了兩天之後,多琳跟芬妮來到了路易斯安那州的拉法葉市(Lafayette of Louisiana)。她們加入了志工的行列,幾十個人一起分發毛毯與食物。跑這一趟,讓辛克斯頓家拖欠了1個月的房租。但他們住那兒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房東也很替他們著想。「他沒有為難我,」多琳回憶道。男房東跟她說,有錢再還他就好,於是當多琳手頭還可以時,就1百元1百元的還。她努力上班,但意外總是會一件件冒出來,錢感覺怎麼樣也還不完。就這樣幾個月過去了,幾年也過去了。

<文摘要來源>

下一個家在何方?驅離,臥底社會學家的居住直擊報告
《下一個家在何方?驅離,臥底社會學家的居住直擊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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