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生活就該這樣!女子一個人的北斗星之旅



旅行的定義與距離遠近無關,而在於那扇「非日常」的大門是否打開~~女作家角田光代關於隻身旅行的告白!

我在國外經常搭臥鋪火車,在日本卻很少搭。在國外搭臥鋪火車,通常是沒有其他交通工具,或是比搭飛機便宜。不過,在日本搭臥鋪火車的意義不同,有種奢華感。似乎目的不是從甲地移動到乙地,而在於過程。我猜也是這個原因,所以跟我不怎麼搭。
我聽說有從上野出發到札幌的臥鋪火車時,嚇了一跳。我去過北海道好幾次,當然都是搭飛機。列車搖搖晃晃渡海,花一晚前往北海道,感覺不是很浪漫嘛!而且價格跟搭飛機差不多。
於是我訂了車票,很興奮地等待出發日。
當天,一拿到車票就讓我大為感動。跟新幹線同款車票上,印著「上野──札幌」。好酷!
我感慨萬千,真的可以一路坐到札幌。

從旅行,發現新的自我。
從旅行,發現新的自我。

通勤電車載走了一大群下班的乘客後,藍色車體的北斗星號緩緩滑進月台。今天這班車的乘客,還有幾名鐵道迷,紛紛拿出相機猛按快門。北斗星號,簡直就像大明星般受歡迎。
列車在晚間7點3分出發。包廂比想像中更舒適,見識到如何發揮創意,在小空間裡配置各種需要的功能,令人感動。此外,帶著昭和時期復古感的設計,也很吸引我。
列車出發後不久,就有乘務人員端來一組迎賓飲料,其中有紅酒或威士忌、冰塊及茶。邊啜飲來自北海道的微甜白酒,眺望窗外的景色,電線交錯的東京天空從黃昏的葡萄色逐漸變為深藍色。
搭乘臥鋪列車到札幌,僅僅如此,對我來說就是非日常體驗,感覺像要到遠方旅行。不過,窗外流過的卻是看慣的生活風景。居酒屋的霓虹燈招牌、便利商店與家庭餐廳的燈光、經過一個個熟悉的車站。並列行駛的列車上,是踏上歸途的上班族。就在這非日常與日常之間擦身而過的縫隙,有股說不出的趣味。
晚間8點,我到餐車準備吃晚餐。餐車的隔壁是有沙發的車廂,一家人或團體同遊的乘客就在此打開便當,和樂融融。另一方面,餐車裡則是接待事先訂好日式餐點(懷石料理)或西餐(法國料理)的乘客,端著啤酒杯或葡萄酒杯,靜待料理上桌。窗外幾乎一片漆黑,只有街上的燈光點點流過。
我訂的是西餐。從海鮮蔬菜沙拉的前菜開始,接著是海鮮、肉類料理。坦白說,原本我對餐車料理不抱任何期待,但從前菜、主菜,到最後的甜點,都很用心烹調,非常美味。
過了晚間9點,餐廳直接變身酒吧。9點後這裡就是夜店時段,可以點用搭酒的小點或單點料理。
我無論在國內外,每次出門旅行都深深體會到日本人對酒的喜好。不管到哪個國家,嗜酒的人都會喝上幾杯,但日本人卻有一種打從心底愛酒的感覺。餐車裡也是,所有座位瞬間坐滿人。客服人員來回端著雞尾酒、啤酒,忙得不可開交,車廂內歡笑聲此起彼落。先前感覺裝模作樣的餐車,這下子成了一團和氣的居酒屋,連隻身旅行的我也在這股氣氛下雀躍了起來。
說到過去新幹線上也有餐車,現在的年輕人可能不相信吧。這幾十年來,餐車簡直銷聲匿跡,大概只剩下這類長途火車才勉強留下。話說回來,從人事費用跟空間使用的角度來看,餐
車的確很沒效率,這我也能理解。然而,看著變成夜店的餐車,我還是忍不住心想,餐車真棒!
在外國搭火車旅行時,如果有餐車,我一定會去。在日本是居酒屋風格的話,到了泰國就是路邊攤情調,在西班牙則成了小酒吧,中國則是餐館,總之,會讓整個火車上的氣氛變得輕鬆悠閒。包含餐點的好壞、乘客之間打破隔閡,還有乘務人員的舉止,這些都讓我認為餐車根本是旅程中的文化。這種文化只為了「不符合效益」的理由就變得愈來愈少,想想真令人難過。
這天晚上讓我更感動的,是每一位工作人員的服務態度。從晚餐到夜店時段,在一旁看著都感受到每個人的忙碌程度,卻沒有人露出不耐煩的樣子,隨時都保持親切有禮的態度招呼乘客。我深深體會到,無論火車內部多豪華,有再新穎的設備,乘客最希望的,最讓人高興的,還是發自內心的溫暖服務。這也是另一項了不起的文化。
10點多,我回到房間。火車在9點53分離開郡山,往福島前進。好神奇啊!就在我大快朵頤法式料理,享用葡萄酒的同時,列車已經跨越埼玉、枥木,來到遙遠的福島。我把臉貼在車窗,看著夜色籠罩的街頭。淡淡的闇黑中,跟之前一樣也有便利商店與居酒屋的霓虹燈流過,但或許來到陌生的地方,已經沒有早先那種生活感。車窗內外,都陷入同樣的非日常氣氛。
盤算著在睡覺時列車跨海,早上就到北海道。只是,覺得睡覺好浪費時間,但盯著黑漆漆的窗外一整夜又滿蠢。洗完澡躺在床上心想。沒有對向交會的列車,於是我拉開窗簾睡覺。偶爾醒來望望窗外,眼前晃過的是陌生街道上白白黃黃的燈光。感到難以言喻的無上幸福。
接近清晨時,一睜開眼,包廂裡黑漆漆,窗外不見燈光,比先前安靜很多。我馬上意會到,是在隧道裡!現在一定正通過青函隧道!我心想,此刻正在海底呢,然後就在一陣微微的回聲中又進入夢鄉。
前一晚窗簾整個拉開,我在異常刺眼的光線中醒來。太陽升起,窗外是一片晴朗藍天以及翠綠樹林。並非跨越國界,卻有一種情景完全不同的印象。視野不受建物阻擋,可以直視遠方。
我說的遠方,是看似比本州還遠的地方,難道這是我的心理作用?
6點35分,抵達函館。真的到了北海道!搭乘火車從本州進入北海道,為何會如此歡愉?我興奮得不得了,真是不可思議。
從函館接著是森、八雲、長萬部,列車一直沿著海邊行駛。就連大海,看起來也比在本州時看到的寬闊好幾倍。海平面延伸到好遠好遠。我像個孩子把額頭貼在車窗上,緊盯倒映藍天的巨大鏡面。7點半,昨晚預訂的早餐咖啡跟報紙送來包廂,我啜飲咖啡,望向窗外,怎麼也看不膩。
9點鐘,來到餐車吃早餐。早餐可以選擇日式或西式,我挑了日式。有鮮果汁、蛋、香腸、沙拉、魚,味噌湯跟白飯,餐後還有咖啡。非常豪華。望著海景及翠綠的林木,一邊享用早餐,多麼優雅。
列車過了東室蘭,我也吃完早餐回到包廂,躺在床上欣賞著風景。在登別站停靠時,跟坐在月台長椅上的老奶奶恰好四目交會,我趕緊起身坐好。或許是因為綠意盎然,天空寬廣,視野非常遼闊,感覺連時間的速度也不一樣。時間緩緩地、悠閒地流過。
盡是綠樹、藍天、碧海的窗外,漸漸出現了住宅,然後是工廠、大樓,上午11點15分,列車終於滑進札幌站。跟前面經過的地方比起來,札幌固然是個大都市,但這裡的天空依舊寬闊。下了車,抬頭看到寫著「札幌」2字的告示牌。真的到了!過去搭飛機只要將近2小時,
什麼也不想就抵達的札幌,此刻我卻有一股衝動想高喊「萬歲!」跑的明明是列車又不是我,我卻覺得像是完成不可能的任務,有點厚臉皮地享受這股成就感。
這果然是一趟極盡奢華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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