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少女遇刺身亡,《馬克白》公演詛咒發威?



松谷高中春季公演《馬克白》演出當日,演出馬克白夫人的萬人迷高中生──哈蒂,竟然意外橫死……

謠傳這齣被詛咒的戲劇,每逢演出必然會發生危險!你能解開事件背後的謎團嗎?
時報出版-別人不敢做的事-明蒂梅希亞
跑步是我一天中最好的部分,因為會讓我遺忘。安靜的大地加上穩定步伐的節奏,這樣的平衡裡有一種力量,可以消除腦袋裡所有複雜的想法。
我會跑上好幾哩,測量呼吸,跑到小腿發熱接著麻木,看著寬闊、空無的地平線,感覺全然的幸福。她的話會像雨滴一樣滲透,獨立於一切之外,澆灌我內心的某種東西,深入骨子的飢渴,我幾乎不允許自己承認的飢渴。
然後我會忘記我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我背著太太胡來。
大半時候我都試著合理化,告訴自己我甚至沒見過荷莉G。她只是電腦螢幕上的一個名字,1個網路上的蛇髮女妖。我對她越來越深的依戀,從效用上來說,跟買一本《閣樓》雜誌有什麼差別嗎?
我知道她的每一件事,卻也什麼都不知道。我知道她對任何一本書或戲劇有什麼感覺,知道她最喜歡什麼飲料、為什麼討厭實境節目、哪種人會讓她緊張。
但我不知道她的長相、年紀、體重或生活。她可能離了婚,有6個孩子。她可能正等著調職,以便離開丈夫。我連她站在排隊的人群裡都認不出她來,這怎麼能算出軌呢?
是的,我們有過性關係。3次。只不過那是網路性愛。那跟艾爾莎的羅曼史小說有什麼不一樣?
我無人可問,除了荷莉G之外,我不信任任何人。有一天我真的受不了了,開口問她,她說每個人都會在心裡出軌,她很高興我沒有比別人好。
我聽了當然是哈哈大笑,可是回她,我更擔心自己比別人更糟糕。這時她說了一句我永遠不會忘記的話。她停頓了好久,才回覆我:「你沒有比我糟糕,這是唯一重要的。」
天啊,看到這句話,我簡直樂翻天了。只有徹頭徹尾的混蛋才會樂成那樣。我把她的回答看了10幾遍,喜歡她用簡單幾個字就把我們2個配成一對,喜歡我們因此成為唯一能衡量對方的尺規。
她說,你沒有比我糟糕。所以她也結婚了。知道她跟我一樣有錯,不知怎麼的感覺更好了,我們2人連罪行都一樣。
自從殺雞事件那天之後,瑪麗就越來越沒話跟我說,就算說了也都不是什麼重要的話。
我應該問瑪麗要不要我幫忙洗碗,或是她週末想一起做什麼,好讓我降低一點罪惡感。過去這1個月,每次看著她,那股罪惡感就在我全身上下奔騰。
可是她好像對我沒有任何要求,彷彿我是個完全無能的農夫,也將我從她生活的其他領域驅逐出境了。我沒有強求,沒有再努力拉近彼此的關係,而當我緊緊關上客房的門、打開電腦,我其實還覺得自己很有理──我真是個大渾球──因為是她先拒絕我的。
為了別人而放棄婚姻的人是瑪麗,而荷莉G在論壇上找到我時,我已經走投無路了。
每天晚上我都在網路上尋找初版書、簽名書,以及珍本書或絕版書。自從我父母在我10歲時離婚之後,那就是我失意時的反射動作。書本吸引我的,不只是可以逃避現實,也是因為它的可預測性。
書本是有限的,1個被書封包住的世界,每一次翻開第1頁,就重複1次,想重複幾次都可以。
不論托爾斯泰寫得多悲慘,或者恰克.帕拉尼克筆下的人物多常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亂七八糟,他們的故事都已經鉅細靡遺記錄下來,不可避免。不會有意外。我孤單又渴望歸屬感,於是上網找書,結果找到了完全不一樣的東西。
荷莉G:你想見我嗎?
我在吱吱呀呀的餐桌椅上倏地坐直,再看一次那些字,確定我沒看錯。我打字,刪除,再重打。
文學怪傑:想,可是那不是好主意。妳知道我的狀況。
荷莉G:對,我知道。那我們不要面對面見一次怎麼樣?
文學怪傑:我又要「??」了。妳有什麼想法?
荷莉G:下週羅徹斯特的社區劇院要演《簡愛》。
文學怪傑:這個版本是老婆大獲全勝嗎?
荷莉G:你來看了就知道。
文學怪傑:我不懂。妳會去?
荷莉G:星期四的下午場我會在。我會穿灰色洋裝,白色袖口。我們不會講話,也不會坐在附近。只是隔著人群遠遠看一眼。我們見而不見。
文學怪傑:我辦不到。我們已經是在走鋼索了。
荷莉G:放心,我不會讓你掉下去的。你考慮一下,不管你去不去,我都會在。
天啊,我沒辦法忘掉這個提議。它一連折磨了我2天。去看一眼,給方圓百哩內唯一在乎我的人
一張臉和一個形體,這誘惑實在太強烈了。
到了星期日晚上,我已經差不多屈服了。2個陌生人在劇場兩邊各自看戲,有什麼好不正當的呢?我還懷抱希望,也許親眼看到她會澆熄我瘋狂的迷戀。也許她已經60歲了,又或者全身都是濕疹。我總可以做做夢。
我不能稱病請假。戲還沒演到中場,瑪麗就會知道我請了病假,因為艾爾莎很愛跟校長閒聊。我也還沒有資格休假,不過等我在星期一上午走進學校時,我已經有了計畫。
我的高四進階英文班正在讀《簡愛》,那我們何不來一場校外教學?我會帶18名學生一起去,個個都很想跟著超酷的新老師外出1天。那是完美的掩護。我取得校長同意,訂了遊覽車,印了家長同意單,一切都在那天上午第1個學生走進教室前處理妥當。
不過,去看戲的前一天晚上,瑪麗和我上床時,我的欺瞞行為讓自己渾身不舒服了。
「怎麼了?」瑪麗問。
我跟她說了課外教學的事。「我想我只是很緊張,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她打了個哈欠,說:「不會有事的。」
我突然有個想法,翻身面對她。「妳要不要一起來?妳可以到學校跟我們會合,一起搭遊覽車去。那會像以前在明尼亞波利斯時一樣,只是我現在有教師折扣了。」希望在我的胸口跳動,可是她搖搖手,拍了拍枕頭,躺下來,面對牆壁。
「我明天要帶媽去看心臟科,記得嗎?」
「改時間。」
「不行,彼得,為了看這個醫師,我們等了3個月。你會很順利的。」
「為什麼妳現在都不留時間給我了?」她轉回來面對我,拉起她那邊的被單。「你在開玩笑嗎?你前一天才問我,然後希望我拋開一切跟你去?」
「我以為會很好玩。我竟然想跟太太一起出去玩,真是對不起了。」
她搖搖頭,用一根手指頭戳我的胸。「不,你剛剛是說,你1個人去,所以很緊張。不要假裝你是在為我們著想。如果你想帶我出去玩,那就等沒有20個青少年跟著去的時候再說吧。」
她挪到床的另一邊,盡可能離我遠遠的,幾分鐘後就睡著了,而我還清醒地躺在那裡,在黑暗中盯著她的背影。
第2天,我沒辦法專心做事。我把早上的課都分成小組,各自去討論。中午沒胃口吃飯,卡爾問我是怎麼回事,我含糊地說可能是感冒或鼻竇炎。
在遊覽車上,有個學生提醒我要點名,這時我才想起來,這個班上我最喜歡的學生,哈蒂.霍夫曼,請假沒來。
到羅徹斯特的路程很短,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我們就魚貫進入一間有200個觀眾席的小劇院,紅色天鵝絨座椅都褪色了。半數以上的位子坐了人,我盡可能不動聲色地掃視人群,可是沒有人穿灰色洋裝。
即使燈光暗了、戲開始演了,我還一直看著那扇該死的門。荷莉G一定會來,我知道。不過為了讓我坐立難安,她有可能會遲到。
我根本不知道舞臺上在演什麼,直到坐我左邊的學生倒抽一口氣,用手肘頂了一下我的肋骨。「是哈蒂!」
「什麼?」我低聲問,她指著舞臺。
我把注意力放在演出上,看到哈蒂.霍夫曼就站在舞臺中央,跟一個髮髻綁很緊的老婦人說話。
我翻開節目單,看到她的名字就列在主演名單的最上頭。這個小鬼。我把家長同意單發下去時,她一句話也沒說。我以為她會對這次的課外教學有意見,因為哈蒂對每件事都有她的看法,可是這次她一直低著頭看筆記本。她是因為要參與演出而覺得不好意思嗎?
我又專心聽了幾句臺詞,光這幾句就可以知道哈蒂很會演。她沒有試圖改成英國口音,這一點很聰明,臺詞也說得很精準,適切地傳達了簡愛宣布要離開羅伍德女子學校,到桑費爾德莊園開創自己的命運時的不安。
我看她演越久,感覺越詭異。哈蒂平常在舉手投足之間,有一種不慌不忙的優雅;我經常會注意到,因為那讓她跟其他學生很不一樣。在舞臺上,那種自信消失了;她徹底成了簡愛。隨著那一幕進行,我的頸背隱隱刺痛。
哈蒂屏氣,我也屏氣,順著她的眼神四處流轉。我被她蠱惑的程度,連自己也無法完全理解。也許是因為她是我的學生,所以我也覺得很得意。只是那種感覺不是得意,不完全是。
而是更緊張、更讓人不安,好像我應該知道某件我不知道的事。其他學生和我相視而笑,共享無聲的興奮,因為我們發現了自己人的祕密。
現在費爾法克斯太太要她換上最好的衣服,去見羅契斯特先生,於是哈蒂嚴肅地站在那裡,撫平灰色洋裝上的皺褶,緊張地拉了拉亮眼的袖口。「這就是我最好的衣服了,費爾法克斯太太。」
那件洋裝。啊,天啊,怎麼會這樣?
我的後腦勺那股令人不安的感覺爆炸了,一切都變得模糊,視線又再度清楚時,我把身體往前靠,那兩個女人正走過舞臺,到旁邊相連的布景去。哈蒂的下半身背影穩穩撤退,覆蓋在灰色下。灰色,灰色。天啊。
不會的。我轉身仔細看每一個人,急著想找到別人。只要是別人都好。看在老天的份上,我沒有跟自己的學生外遇。可是沒有別人。整個劇院裡沒有別人可能是荷莉G。而且我知道不會有。在潛意識裡,我一看到哈蒂在舞臺上,就知道了。
整場戲接下來的時間就像一片濃霧。我攤坐在座位上,直到有學生問我我還好嗎,我就找藉口到洗手間去。我只想離開那裡;跑出大門,他媽的永遠不要停下來。
我在臉上潑了一堆水,然後在馬桶上坐了10分鐘,試著想清楚接下來要怎麼辦。
一直到第2幕,我才想到我還有退路。荷莉G不知道文學怪傑是誰──我並沒有給她線索,好讓她在人群中認出我來。她有什麼理由要懷疑我?拜託,我是帶隊來校外教學,她本來就知道全班都會來。
我把希望都寄託在這一點上,回到座位,可是我腦袋裡的狂亂思緒並沒有被壓制太久。一直到羅契斯特先生向簡愛求婚時,我才猛然回到現實。
「簡,妳懷疑我嗎?」那名演員抓住哈蒂的手臂,把她拉近。
「全心全意。」
他抱住她時,我的脈搏開始猛跳。他年紀比我大,也許30出頭,所以並沒有書中的羅契斯特那麼老,不過也算接近了。而哈蒂幾乎是簡愛的年紀,純真的少女,擄獲了羅契斯特歷經滄桑的心。
當簡愛明白羅契斯特是真心的,並且接受他的求婚時,好幾件事同時在我的腦袋裡發生。身為超然學者的我認為他們選角選得很好,除了哈蒂飾演簡有點太漂亮了。
身為老師的我觀察他們2人擁抱,她細緻的透紅臉頰摩擦他今天新長出來的灰色鬍碴,感覺有點不舒服,很想保護她。而剩下的我就這麼看著她嬌柔的身軀被年長2倍的人抱在懷裡,艱難地吞了一大口口水。
而這樣的反應會立刻停止。老天,我看過多少師生不倫的新聞?通常是女老師,都是絕望、沒安全感、涉世未深的女人,給自己洗腦,以為她們愛這些傻小子。
我從來就不怪學生。10幾歲的男生連香蕉皮都想上,可是老師根本就沒有任何正當理由可說。她們應該做我馬上要做的事。結束。在開始前停手,或者至少一知道就立刻停下來。我不可能知道荷莉G就是哈蒂。荷莉G是哈蒂是簡愛。
她的身分在我眼前變來變去,沒有一個完全符合此刻在舞臺上穿著婚紗和羅契斯特先生遠走高飛的女孩。那些身分的定義再也無法掌握她,就像那個演員沒有資格要求她嫁給他。至少她是在逃開一個有婦之夫。在我等待坐立不安的折磨結束之際,那是唯一一閃而過的安慰,至少某一個版本的她,正在做正確的事。
等到戲終於演完,演員陸續走到幕前,觀眾全部起立鼓掌。飾演羅契斯特先生的演員把哈蒂往前推,掌聲在她鞠躬時更加熱烈了。
接著,就在眾人的掌聲中,她直接看著我,並伸手刻意順著洋裝袖子慢慢地滑到袖口。她的嘴角往上彎,眼裡閃爍著千言萬語。本來禮貌回以微笑的我,笑容瞬間消逝,鼓掌的手拍到一半停在那裡。
她知道。
散場後,演員在戲院大廳跟觀眾交流,她則把我攔在角落。旁邊都是人,我們各自的角色就跟幾分鐘前的演員角色一樣清楚,她知道我不可能跑掉。
「哈囉,盧德先生。」
「哈蒂。」我緊守著這個名字,一個小女孩的名字,努力逼自己只跟這個人說話。「這場戲真精彩。我都不知道妳有參與舞臺劇演出。」
「這是我演的第一齣戲。」就算看出來我有多不自在,她也沒揭穿。唯一的線索,是她笑得更燦爛了。
「妳真是戲精,好像演戲演了一輩子。」
她聽了哈哈笑,然後在繼續折磨我之前,就被另一名學生拉走了。
那天晚上刪除「脈動」的帳號之前,我重讀了一遍我們的通話記錄。我們來往的訊息我全都留著,也很慚愧地發現,打從一開始,所有線索都應該很明顯才對。
她在1年內就會去紐約。當然,因為她得先從高中畢業。我一直很佩服她念過那麼多書,但那是因為那些全是我出的作業。
如果這件事發生在別人身上,我應該會覺得很好笑。猶豫了大半夜,我決定傳最後一封信給她。對於接下來該怎麼做才對,最好說得清清楚楚。這封信的用詞遣字讓我很苦惱,我很想告訴她,她對我有多大的意義,但我知道連一個鼓勵的字眼都不能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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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那個星期,我看得出來,哈蒂想方設法要跟我說話,我則盡全力避免。鐘聲一響,進階英文班一下課,我就火速離開教室,擔任走廊糾察員,或者找理由到教職員辦公室去。
我變得不敢在學校裡落單,一再編藉口在空堂時去找卡爾。
1週後,哈蒂在上課中攔住我。我讓學生2人1組討論,她把講話講到一半的搭檔撇下,氣定神閒地晃到教室前面,倚在剛剛收來的那疊報告上。
「哈蒂,妳需要什麼嗎?」我一直盯著電腦,沒抬頭看,但還是可以感覺到她臀部的曲線和頭部的斜度。
我知道她穿了大領口的藍色上衣,因為太鬆了,有時會從一邊肩膀滑落。她的手指規律地敲打桌面;她總是從手指透露出她的緊張不安。她站了好一會沒開口,我感覺到她的凝視,知道她在等我看她。我不肯。
「我對報告有點問題。」
「什麼問題?」我繼續打字。
「我不太確定你想要怎麼樣的架構。」
她在說謊,而且甚至懶得編個像樣的謊言。報告的主題是簡單比較一下《簡愛》的書與舞臺劇。
哈蒂對作業從來就沒有疑問,而她的語氣也完全不像她。太平靜、太溫順了。我終於抬頭看她,並盡量讓表情和聲音都不帶感情。她近得讓我聞得到她的味道,她的眼睛張得又大又嚴肅。我們四目相對時,她的手指停止敲打的動作。
「我相信妳的報告寫得很好。」這些話好不容易才說出口。
「我特別擔心第3段,希望你覺得那段寫得還可以。」
天啊,她為什麼要這麼年輕?她為什麼是我的學生?到了這個時候,任何一個正直的人想到她都只會想到重罪,為什麼我還是感受到這股強烈的吸引力?
「我會看一下,繼續去跟妳的搭檔討論吧。」我看一眼鐘,再轉回去看電腦。「只剩幾分鐘了。」
那天晚上,吃過飯,我把那疊報告放在廚房桌子上,拿著紅筆開始看起來。
輪到哈蒂的報告,我很想把它塞到最下面去,或者,直接打A,繼續看下一篇,這樣更好,可是我心裡那個變態的韓伯特忍不住想看。
那是一篇中規中矩的報告,沒有太深入的分析。她認為角色的背景在書裡處理得比較好,不過舞臺劇讓角色有了活潑的生命力。這些都是她的用字,不是我寫的。我翻過第1頁,直接跳到第3段。

……因羅契斯特先生的妻子之故。由於時間限制,舞臺劇無法多加著墨這個善惡難辨的角色,連她的過去也略過不提。彼得,如果你看到這裡,請在晚上8點半到湖邊的舊艾瑞克森穀倉跟我見面。我有話要跟你說。不過,這齣戲讓羅契斯特太太成了立體的角色……

我看過去才恍然大悟,又看了一遍,確定自己沒看錯,然後看了一下鐘。晚上8點39分。
我的心開始狂跳。我隔著門洞望向客廳,艾爾莎和瑪麗正坐在兩張同組搖椅上看《美國偶像》,愉快地對參賽者品頭論足,這是她們每星期四的例行公事。
我手中的報告突然成了布告欄,只是她們兩人都沒有往我這邊看一眼。我把報告對折,瞪著白色的方塊紙。汗珠從我的腋下和背部冒出來。
我沒思考,直接上樓,換上運動褲,再下樓來,穿上跑步鞋,從頭到尾那張方形的紙張都在我的掌心裡灼燒。
瑪麗問:「你要去哪裡?」
「我大概是吃多了,胃不太舒服。想去跑一下,看能不能好一點。」
「這麼晚了?天都黑了。」
「我會帶手電筒。」我從前陽臺拿了一支手電筒,跑過車道,越過小丘,跑向溫妮費德.艾瑞克森的農場。
農莊消失在視線外之後,我把手電筒關掉,加快步伐,盲目地越過石子路,奔向模糊的地平線盡頭,希望會踩到坑洞或者踏錯腳步而扭傷腳踝。
我用力踩踏,把手中的紙捏成垃圾,讓呼吸變得急促,肌肉受寒而僵硬,接著我轉向離開馬路,跑進樹林,同時祈禱會有樹根絆住我,讓我跌斷牙齒,或至少撞到樹幹而嚴重腦震盪。可是什麼也沒擋住我。
我是幽靈跑者,毫髮無傷,以離譜的好運跑進空地,跑到2條腿火燙,這時就看到穀倉了。我瞬間停下來,站在那裡,胸口劇烈起伏。一棵巨大的橡樹矗立在穀倉旁,為它擋住了月光。現在只能面對她了。
門開的同時,發出低沉的吱呀聲。裡面很暗,只有角落一張板凳上一盞小小的露營燈閃著微光。
一開始我沒看到她,不過等眼睛適應了黑暗,就看到她的身影倚靠在橡樹下面的窗戶旁。她一定是看著我一路接近。她穿了一件紅色的格紋夾克,頭髮綁了起來。我把手插進口袋。也許我來之前,應該先想清楚要說什麼才對。
她對著黑暗輕輕地說:「哈囉,文學怪傑。」
我嚥了一口口水。「哈囉,哈蒂。」
「你為什麼不叫我荷莉G?」
「因為那不是妳的名字。」
「哈蒂也不是,哈蒂是我的綽號。」
「但那就是妳,妳是哈蒂.霍夫曼。妳是10幾歲的高中生,而我是妳已婚的英文老師。」
她沒說話,也沒離開窗邊。
「妳要瞭解,那件事結束了。不論那是什麼,都結束了,我應該從來沒有──我不應該……天啊。」
我轉身面對門口,沮喪得說不出話來。木地板嘎吱響。
「對,你不應該。可是你做了。」她的聲音微微顫抖。
「我結婚了,哈蒂。」也許一再重複會讓她真正理解這個事實。「我有老婆。」
穀倉又發出聲響,這次她的聲音更近,也更大聲。「1個星期前你也結婚了,可是這一點並沒有阻止你想見我的心,沒有阻止你成為馴雞師。」
我忍不住笑了。第1次網愛後她就給我取了這個暱稱,那時一切都還在誘惑雞這個可笑的偽裝下。
可是笑聲很快消逝,因為那些話又帶著多采多姿的影像回來了,全都是我們做過的事、我要她撫摸的地方,而在我的想像中,是我的唇代替她的手碰觸那些地方。地板在我們的腳底下發出嘎吱聲,我在她靠得更近之前轉過身去。
她已經走過大半個穀倉的距離,現在近得讓我可以看到她眼裡的渴望和遲疑。她的雙眼張得很大,嘴巴微開,而她看起來是那麼該死的年輕。一個擁有女人身體的孩子。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多年輕。她很可能以為她已經長大了,準備好利用她的演藝事業、伶牙俐嘴和可以吸收周遭一切的大腦面對世界。她很可能認為我們之間只有幾年的差別,但其實那是一輩子──是還未被發現的黑暗洞穴,藏了滿滿的失望和妥協。她是理想化的大人,我是真正長成的大人。
「我是妳的老師,哈蒂。妳不瞭解這件事錯得有多離譜嗎?」
她的嘴角往上揚。「你到底教了我什麼?」
她又往前踏一步,我的手不由自主地舉起來,抓住她的肩膀,留住我們之間最後2呎的理智。
「我可以教妳幾條跟強暴有關的法律。」
她低頭看著我放在她身上的手。「所以你想過了。」
老天,她根本沒在聽我說。她簡直是活在另一個星球,正在進行完全不一樣的對話。
「不。呃,對,但我想的是我的刑期會有多長。妳是個孩子,哈蒂。」
這句話她聽進去了。她往後退,雙手抱胸。「我17歲。」
「沒錯。」
我們靜靜地對峙了1分鐘。焦慮讓她的胸膛起伏,而這個動作又因她交纏的手臂而讓胸部受到擠壓。我竟然還注意到這件事,讓我更憤怒了。
「聽我說,哈蒂,我來這裡只是要當面告訴妳,我犯了可怕的錯,但已經過去了,結束了。妳是個好學生,而──」
「好學生?」她揚起一邊眉毛。
「優秀的學生,好嗎?在這件事之前,妳是我在班上最喜歡的學生。」
「那現在我是什麼?你最喜歡的什麼?」
我咬著牙。「妳還是我最喜歡的學生,至少,妳不要再提起這件事,就還會是。」
她的臉起了變化,變得很無助。胸前交握的手,看起來更像是為了有所支撐而抱著身體。她垂下頭,看著地上,聲音小得近乎耳語。「我不認為我辦得到,彼得。」
「不要那樣叫我。」
「那是你的名字。」
「對妳來說不是。拜託妳張開耳朵。妳是孩子,我是──」我淒厲大笑,「有責任的大人,而這個?」──我伸出一根手指,在我們之間揮動──「是永遠不可能的事。現在我太太和她母親在看低俗的電視,我應該在家裡改報告,而不是趁著黑夜跑到無人的穀倉跟小孩子見面。」
「你一直說我是孩子。」
「因為妳就是孩子。」
她抬頭,臉上的表情又變了。她好像水銀,迅速處理資訊和感情後就進行下一步。現在她露出若有所思的得意表情,好像想通了什麼。我的身體緊張起來,對她瞬間的轉變保持警戒。
「我認為你一直叫我孩子,是因為你想說服自己。」
「不,我只是說出事實而已。」
「我來告訴你幾件事實吧,彼得。第1點:你的婚姻並不幸福。你已經不愛你太太了,而且你發現你娶錯人了。」
「妳不知道什麼──」
「第2點:我們在網路上認識,你找到可以分享興趣的人,這個人讓你興奮,讓你思考,讓你笑。而現在你知道我是誰,你怕了,因為我可以讓你身敗名裂。」
她盯著我看,眼神熱烈得可以將我撕裂,而她的聲音降低到幾近耳語。「可是我永遠不會那麼做,彼得。因為我才是適合你的女人。」
她是那麼靠近。我伸手就可以再碰到她,不過這一次是把她拉過來親吻。我可以讓她的頭歪一邊,用嘴唇順著她的頸部一路往下,一口口將她吻遍,品嚐她肌膚的味道。在穀倉腐木的襯托下,她的肌膚聞起來是那麼清新與甜美。她會讓我吻她。她會讓我更進一步。
我很快往後退2步,直到腳跟撞到門,把門打開,走到外面去深呼吸。風變大了,田裡和湖裡迅速飄過的污濁氣味讓我的腦袋清楚了。哈蒂走出來,站在我旁邊,面對同一邊的地平線。
「我可以轉出你的班,如果那是問題的話。那樣你就不是我的老師了。」
「高四的基本英文課也是我教的,所以我還是妳的老師,只是妳要跟白癡一起上課。」
她笑了。「不了,謝謝。」
「要怎麼說妳才會懂呢?」
她等著。我感覺她的沉默裡有一種滿足,彷彿她寧願站在我旁邊跟我爭辯,也不要去別的地方。
「妳太年輕了。妳太純真了。」
她又笑了,只是這次的笑不一樣,比較不安。「我不是處女。」
「我不是那個意思。」其實我正是那個意思,可是我不能讓步。我們在這裡站得越久,我的決心就變得越弱,連橡樹的陰影都好像串通好了。我默默地細數不能吻她的理由,我甚至不應該想要吻她。
「我很會做別人要我做的人。看著我,彼得。你等著瞧吧,我會成為天底下最不可能和英文老師談戀愛的女孩。」
我嚥下一口口水,等我終於開口,我的聲音很粗啞。「那是因為妳不會跟英文老師談戀愛。」
她走出陰影,走進空地邊緣的月光下,在環湖步道上暫停,纖細的臀部兩邊突了出來。那個地點,正是越野隊的孩子們開始衝刺、搶奪領先位置的地方,原本的秩序和穩定的步伐,瞬間變成忽前忽後與擠成一團的混亂。她回頭望著我,眼裡閃爍著露骨的自信。
「彼得,第3點:1月4日我就18歲了。到時候見。」
然後她就消失在夜色裡。我站在那裡,感覺像站了1個鐘頭,很清楚我輸了一場關鍵戰役。我毫無章法地衝到最前面,結果絆了一跤,放棄了勝利的機會。恐懼與自我嫌惡在我的心裡翻攪。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如果我還懂得做人的道理,這段戀情就必須結束。
從現在開始,對我而言,哈蒂.霍夫曼就跟死了一樣。非如此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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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4月5日,星期二。1名18歲少女在高中畢業前數週於松谷鎮郊遇害。沃巴什郡警局確認死者為亨麗艾塔.蘇.霍夫曼,家人及朋友都叫她哈蒂。
屍體於星期六晚上在克羅斯比湖畔一處廢棄穀倉被人發現,身上有多處刀傷。郡警局目前並未拘留任何嫌犯,不過確認他們正在追查「所有可能線索」。其中一條線索,源頭可能很不尋常:一則400年前的詛咒。受害少女的好友阮波夏表示……
「鬼扯。」
我把報紙丟在後面的桌子上,沒繼續往下看。那是明尼亞波利斯報紙的頭條新聞,而《郡報》在標題下放了哈蒂的高四照片,還有其他她在高中年報上的照片,跨頁佔了整整2頁。
哈蒂的命案已經是地方新聞上的大事──年輕漂亮的女孩遇害,大家都想知道內情──可是現在這個《馬克白》的荒誕傳說上了媒體,全州的瘋子和記者都會追著我們跑。這種壓力很可能會讓凶手緊張,誰知道焦慮的殺人犯接下來會做什麼……

〈摘文選自〉
時報出版-別人不敢做的事-明蒂梅希亞
《別人不敢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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