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的王冠──那隻章魚

作者： NAO'S 11月 17, 2017

比起從前，現代人生育小孩較少，有不少家庭都將寵物當成自己的孩子般百般寵愛。

對許多人而言，每天陪伴在側的可愛寵物，其實更像是自己生活在一起，密不可分的家人！當他們說起家中的寵物家人，總有說不完的精采故事！

《莉莉和她的王冠》，作者史蒂芬‧羅利談起他的愛犬，他說：「狗最棒的就是，你最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總是知道，並且放下手邊所有事情，坐在身邊陪你。我不必苦苦相逼。她曾靜靜坐在我身邊無數次，陪我經歷心碎、疾病、憂鬱，以及尋常日子的不安和不快。我也可以為她這麼做。我可以靜靜坐在她身邊，身體靠著身體恰好足夠取暖，分享彼此生命的能量，直到我們呼吸趨緩，進入深沉靜坐時一致的頻率……」

今晚，讓我們一起跟著史蒂芬‧羅利的的《莉莉和她的王冠》，一起看作者史蒂芬和臘腸狗莉莉的故事。

我第一次看見牠是在某個星期四。我知道是星期四，因為我和我的狗莉莉總在星期四晚上討論我們覺得可愛的男生。她實際年齡12歲，換算人的年齡是84歲。
我42歲，換算成狗的年齡是294歲。
但我是看上去很年輕的294歲，因為我體態維持良好，大部分的人甚至會猜238歲，也就是人的34歲。
我費事說明年齡，是因為我們都有點幼稚，偏愛年輕的男生。我們為了萊恩爭論好久。我是葛斯林派（RyanGosling），她是雷諾斯派（Ryan Reynolds），儘管問她喜歡哪部雷諾斯的電影，她也說不出來。（我們幾年前就放棄雷恩．菲利普，因為對於怎麼唸他的名字我們意見不同，菲利普？
菲利貝？也因為他沒那麼常演戲了。）還有麥特和湯姆。我們來回討論麥特．波莫和麥特．戴蒙、湯姆．布雷迪和湯姆．哈迪，端看那個禮拜的心情。
最後還有布萊德利—布萊德利．庫伯和布萊德利．米爾頓（Bradley Milton）。後面那個其實很老，而且死了很久，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狗老愛提起他，不然就是她愛的桌遊。桌遊是星期五的活動。
總之，這個星期四我們討論的是克里斯—克里斯．漢斯沃、克里斯．伊凡和克里斯．潘恩。莉莉臨機一動提議我們加入克里斯．普雷特（Chris Pratt）。
這時候，我發現了那隻章魚。你通常不會這麼靠近看章魚，更別說在你家客廳，更別說像一頂生日王冠般棲坐在你家小狗頭頂。所以當下我大吃一驚。我仔細端詳。莉莉和我分別坐在沙發兩端，一人有一個枕頭，我盤腿，她像米高梅的獅子趴坐。
「莉莉！」
「不一定要加入克里斯．普雷特，我只是提議。」她說。
「不，妳頭上那個，是什麼？」我問。章魚的2隻手垂掛到莉莉的下巴，像2條繫帶。
「哪裡？」
「什麼意思？哪裡？那裡。妳右邊太陽穴上面。」
莉莉暫停。她看著我，我們視線相交。為了往上瞄那隻章魚，她回避我的眼神。「喔，『那個』。」
「對，『那個』。」
我立刻上前抓住她的嘴巴。她小時候叫個不停時我也曾經這樣，每回見到新鮮的事物激動不已，她就會用尖銳、宏亮的聲音表達興奮：看！那裡！那個！這！是！我！見過！最！驚奇的！事情！活著！真！好！有一回，那時我們剛住在一起，我在洗澡的時候，她費了不少力氣，拉著我的13號鞋子，經過三個房間，全部移到樓梯頂端。
我問她為什麼，她的回答極具說服力：這些！東西！你！穿在！腳上！會！離！樓梯！很近！真是充滿熱情與創意。
我拉她過來，把她的頭轉側邊，我才能看個清楚。她斜眼盯著我，表達她的惱怒，抗議這種干擾和關注，這個高大又愚蠢的人類多麼粗魯。
章魚的吸力了得，緊緊箍在她的眼睛上方。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鼓起勇氣戳牠—竟然比我想像得還要硬，不太像水球，比較像……骨頭。
感覺隔了層皮，但確實在那裡，明顯看得見。我把莉莉的頭轉到後面，數了那隻章魚的手腳，我很確定，有8隻。
那隻章魚看起來很生氣，而且突兀。「侵略」可能更貼切。彷彿宣示牠的存在，想要佔地盤。我沒有說謊，那令人震驚，更令人困惑。
以前我不曉得在哪裡看過影片，章魚在海底偽裝自己，超完美，完全察覺不到，直到倒楣的峨螺或螃蟹或蝸牛經過，牠就現身，瞬間奪命。
我記得反覆看了那段影片，想要找出章魚藏身的地點。看了無數次後，儘管我無法確切指出位置，我確定牠就在那裡，能夠感覺牠的力量、牠的埋伏，以及突襲的意圖。
一旦看過，就無法忽視—雖然你還是非常驚訝，牠竟然在視線之內隱藏得如此完美。
現在就像那樣。
既然我已經看到牠，就無法忽視牠，而且章魚把莉莉整張臉都變了。那張在我眼裡總是標緻的臉，高貴典雅的狗臉，雖然臘腸狗滑稽的身形稍微減損整體的視覺感受。
儘管如此，那張臉！完美對稱。你把她的耳朵往後拉，就像一個小巧的保齡球瓶，包覆上柔軟的赤褐毛髮。但現在的她看起來不像保齡球瓶，而像一個耗損的保齡球瓶；多了章魚的頭更是10個瓶子排列起來的1號瓶。
莉莉再次對我發出低鳴，鼻孔同時噴氣，我發現我還抓著她的鼻子。我放開她，我知道她討厭這樣無禮的舉動。
「我不想談。」她收起下巴，啃咬肚子上搔癢的地方。
「喔，我倒是很想談。」
我其實是想談談我怎麼可能現在才發現。我負責她一切的生活起居—食物、飲水、運動、玩具、潔牙、內在、外在、就醫、去蝨、除蚤、娛樂、擁抱、關懷、愛—卻沒注意到有隻章魚霸佔她頭的一邊，並且以令人不安的速度成長。
章魚是偽裝大師，我提醒自己；牠是故意躲起來的。即使如此告訴自己，我還是不懂為何我竟輕易撇開責任。
「會痛嗎？」
一聲嘆氣。吐了一口長氣。莉莉小的時候，睡夢中會發出類似的聲音，通常接著她的腿就會開始擺動，代表美夢的序曲，也許在追逐松鼠或小鳥，或在無際的金色沙灘奔馳。
不知道為什麼，我想起《在演員工作室裡》（Inside the Actors Studio）的伊森．霍克。這個節目每到最後總會問來賓一個問題，問題的靈感來自主持人伯納．皮佛（Bernard Pivot）。
「你最喜愛的聲音是什麼？」
伊森．霍克回答：「幼犬嘆氣。」
沒錯！多麼棒的組合，幼犬和嘆氣。彷彿溫暖、熟睡的幼犬感覺悲傷，或因為疲勞或惱怒而嘆氣。儘管他們無時無刻都在嘆氣，吐出甜美、無辜的氣息，然而，這聲嘆氣不同。
未經訓練的耳朵也許不會察覺微妙的差異，但是我對莉莉的瞭解，幾乎算是對一個生物最極致的瞭解，所以我注意到了。聲音之中帶著沉重，流露微弱的嘎嘰聲。她的世界有煩惱；她的肩膀有負擔。
我又問她：「會痛嗎？」
她沒有立刻回答，停了半晌，想了很久。「有時候。」
狗最棒的事情就是，你最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總是知道，而且放下手邊所有事情，坐在身邊陪你。我不必苦苦相逼。她曾靜靜坐在我身邊無數次，陪我經歷心碎、疾病、憂鬱，以及尋常日子的不安和不快。我也可以為她這麼做。我可以靜靜坐在她身邊，身體靠著身體恰好足夠取暖，分享彼此生命的能量，直到我們呼吸趨緩，進入深沉靜坐時一致的頻率。
我捏著她脖子後面的皮膚，我想像她剛出生時，她母親曾如此抓著她。
「風雨即將來臨。」我對她說。
我盡可能大膽盯著那隻章魚，我害怕那句話中有我不願意發現，更恐怖的事實。通常我會說出《伊莉莎白：輝煌年代》裡頭莉莉最喜歡的台詞逗她開心。
我們兩個都沒看過那部電影，但上映期間，這段話在廣告播了無數次。凱特．布蘭琪飾演的處女王后大聲吆喝，一聽到她的聲音總是笑得不支倒地。我的狗超會模仿凱特．布蘭琪。
莉莉打起精神，馬上接著她的台詞：「我，也能駕馭風雨！我內心有陣颶風將橫掃西班牙，如果你敢！讓地獄大軍壓境：他們攻不過來！」
她很努力為我演出。但若要我實話實說，這不是她最好的狀態。她憑著本能大概已經知道我即將明白的事：她是那峨螺；她是那螃蟹；她是那蝸牛。
那隻章魚餓了。
而且牠準備要吃她。

〈摘文選自〉

《莉莉和她的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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